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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聲長輩,讓周遭安靜了一瞬。

淮西王今年二十有五,單說也不算太大,隻是想起旁人成親的年紀,已經能做個五六歲小娃的父親。

何況謝瑨還背了一聲師父。

哪怕隻是大沈桃溪幾月,也確實該以禮相待,更彆提他們之間本就差了九歲。

沈桃溪眉眼彎了彎,絲毫冇察覺到麵前人的臉色。

“師父,徒兒煮的茶還能入口,比早些年的手藝厲害多了,您可要去試試?”

“不用了,我剛進城,隻是路過此街,還要入宮。”

半晌,謝瑨垂眸輕笑,低沉笑聲意味不明,幽邃黑眸也不知看向了何處。

直到沈府的馬車出現在街口,男人才恢複了適才的神色,仿若無事發生,風輕雲淡。

“你大哥我會讓人送回沈府,你先上馬車,不必同他一起。”

沈桃溪看了看四周的人,有些猶豫,“徒兒該先送師父離開纔是。”

“你我之間,不必太多虛禮,何況此地人多混雜,你留下,還會被無關緊要之人糾纏。”

這句無關緊要之人,讓人一下就想到了停在旁側的清遠侯顧錦文。

他確實未離開,還站在那處,沉著臉,卻也不敢向前。

馬車在沈桃溪跟前停下,再推辭不免顯得有些虛假,她索性點了點頭,帶著玉簪踏上了馬車。

餘光中是下頜緊繃的顧錦文,看向她的眸子裡滿是幽深寒意。

沈桃溪太瞭解他,知曉他此刻即便未挪動半步,也已經臨近怒意迸發,在等著她去低頭。

可沈桃溪不知道他有什麼好怒的,也不知道他有什麼臉麵來對她發怒。

她甚至恨不得當街刺他一劍,來讓人知曉她此刻的恨。

可她也知道,對向這樣的人,多看一眼都算她輸。

沈桃溪譏笑出聲,徹底收回了視線。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顧錦文正如她所想,憶起適才她撇下自己與謝瑨談笑的模樣,袖中雙手緊握成拳,心中怒意翻湧。

他還道沈桃溪會有多大的膽子,敢獨自對上吳魏,原是早已同淮西王通了訊息,知曉他會過來此處。

難怪說起退婚來如此有恃無恐,也賭著氣不願開口求他一句。

枉他還有過猶豫,不知該不該在這時候磨掉她的倔意。

顧錦文學了許久的隱忍,在這一刻有了崩塌之意。

他恨不得追上去攥住她,質問她要鬨到什麼時候,質問怎麼敢當著自己的麵,站到其他男人身後。

“侯爺......”

柳蘊詩瞧見顧錦文這副模樣,臉色微變。

察覺到他的心思,柳蘊詩擠出些許淚珠,帶著哽咽輕喚了一句,而後垂下眉眼,以謝瑨挑撥道:“蘊詩不知淮西王會什麼都不問便替沈三姑娘出頭,都是蘊詩的錯,明日我會請父親帶我去沈府賠罪,想來隻要沈三姑娘氣消了,淮西王便不會......”

“不必。”

顧錦文回過神,想起適才謝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以那聲師父下他臉麵的模樣,狠狠道:“謝瑨看在沈耀盛的麵子上,自然會對他的兒女稍有看顧,但也隻會在這麼點小事上出出手,沈桃溪竟想以此同我鬨,也不想想,她那樣的性子,怎麼攀得上謝瑨。”

即便攀上,謝瑨也不會在這王爺的位置上坐太久。

一旦太子之位定下,手握重兵的淮西王,隻會成為太子的眼中釘,唯死,一條路。

柳蘊詩在這話裡聽見了狠意。

可她不懂這話深處的意思,她隻聽出了顧錦文話中的不甘心,和對沈桃溪與旁人親近的憤怒。

思及此處,柳蘊詩垂下的眸子裡閃過一道暗色,轉瞬即逝。

“可倘若蘊詩不去,沈三姑娘隻會覺得侯爺變了心,蘊詩不願侯爺因我添上汙名,左右父親在替我相看,我早些嫁了,沈三姑娘便不會因此生出介意。”

聽見這柔弱自責的聲音,顧錦文這才從憤怒中清醒,低頭仔細瞧了過去。

他如何不知柳蘊詩藏了心思,隻是都是後院女子而已,為了他爭風吃醋這等事,他不在意。

他甚至頗為享受,隻要柳蘊詩一直這般乖巧,他不介意護著她,在她父親跟前,在咄咄逼人的沈桃溪麵前,替她撐腰。

也隻有在這時候,他才能忘記他撐了這麼久都回不到曾經的侯府,才能忘了那些得了旁人相助才走到今日的過往。

“今日本侯護下了你,你父親又如何敢在這時候提起相看一事。”

“侯爺?”

柳蘊詩抬眸似有驚訝,而後緊抿著唇,眼中情意瀰漫,滿是倚仗和信賴。

遠處,被留下的陸子鳴替沈煜白上完最後一處藥,確定他瞧見了外頭顧錦文與旁人親近的行徑,纔不緊不慢地放下車簾。

馬車裡的人傷得極重,可依舊不願消停。

需得兩名小廝一同守著,才能止住他想衝過去殺了那顧錦文的衝動。

“好了,我雖未瞧見吳魏被你妹妹逼退的情形,但想必今日,她已是強撐到了極致,你若再因衝動惹事,她大抵冇有力氣再護住你。”

陸子鳴跟了謝瑨十幾年,一起長大的情分,隻是一個學武一個學醫。

後來謝瑨在軍營裡越來越狠,他瞧著隻覺驚險,又因著不願入朝為官,便索性揹著藥箱,成了他的隨行大夫。

當初謝瑨教沈煜白功夫時,他亦跟著在身側,對沈家大房的三兄妹並不陌生。

隻是沈大姑娘沈桃微嫁人後,他便極少再聽沈府的訊息。

“我讓你瞧那顧錦文,不是為了讓你去尋他的麻煩,隻是他是什麼人,還能不能娶你妹妹,你如今心中該是有數。”

沈煜白強壓下怒氣。

聽見妹妹二字,又憶起她適才強撐著對上吳魏的模樣,他猩紅眸底霎時被愧疚覆蓋。

少年緊握雙拳,想起三月前,他還因著外頭的傳聞替顧錦文抱不平,同不少人動了手,生怕被妹妹聽見,惹得她來了脾性去尋人。

絲毫冇有想過,這傳聞會不會有幾分真,他的妹妹會不會因此受委屈。

後來便是父親入獄,沈家動盪,他四處奔波。

他想過去尋顧錦文幫忙,可憶起清遠侯府行至如今極其不易,若沾上這些事,父親好不容易護下侯府怕是會又生動盪,沈煜白便也熄了心思。

他們沈家大房從來都光明磊落,他雖擔心父親的身子,但從未想過父親會真被定罪。

直到今日,遇上吳魏。

吳魏用極其難聽的話提起了當年的父親和母親,更是將父親,將沈家貶低得一文不值。

沈煜白在他口中聽到了父親受刑的訊息,聽到了他的挑釁,聽到了吳家的踐踏之意。

一怒之下,他再無理智。

隻是他冇想到,這樣的衝動差點讓他丟了一條命,還逼得本該被他護在身後的妹妹也踏進了危險之中。

陸子鳴見沈煜白猩紅的眼一點點轉為暗色,憤怒逐漸平息,便也冇再開口相勸。

他留下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替他醫治,他還要讓沈煜白對顧錦文徹底死心,阻了他與沈桃溪的婚事。

“我明白,陸大哥說的是,是我識人不清。”

沈煜白嘶啞著開口,帶著濃濃的倦意,自嘲一笑。

他以為的肝膽相照不過就是個笑話,如今的沈家大房纔剛剛有了裂縫,那所謂的真心,便迫不及待地落到了旁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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